第120章 弱肉強食（二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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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0章 弱肉強食（二合一）
另一邊, 姚柒柒鎮定地拿出了信號槍。
她按下扳機，精準的定位信息輸入宇宙，無聲的能量波讓蟲母進食的動作一頓。後者不由警惕地四下張望, 但過了一會兒, 它又垂下頭去吸吮“河豚”。
進食所分泌的多巴胺使蟲母放松了警惕，沒有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。
“河豚”內部的液體被清空, 蟲母慢條斯理地清理了一下口器，開始“斯文”地分解這具屍體。相當有彈性的軀殼被它一口口咬下來, 咀嚼咽肚。
姚柒柒默不作聲地掃視一圈, 再次確認身邊的蟲子死幹凈了，絕對沒有礙事者。於是她小心地從食物堆上滑落, 安靜地、一步一步地接近蟲母。
“嘎吱……嘎吱……”
蟲母還在歡快地享用午餐。
正當它撕扯下一塊“河豚”頸部皮肉的時候, 一具奇怪的硬殼忽然躍起, 瞬間跳到了它的背部！蟲母嚇了一跳，隨即感受到恐怖的熱浪在背後翻湧, 使它發出尖銳的哭喊：“呷——！！！”
襲擊者笑了。
姚柒柒想：能偷襲, 幹嘛要堂堂正正打呢？
“你好啊, 另一個‘我’！”就這樣, 少女堂皇出場。
火焰槍端在她手裏，那把蟲母當驢騎的姿態像極了大反派。高溫灼燒著蟲母的肌膚，正以極慢的速度軟化外殼, 但疼痛感絲毫不減。“呷！”“呷！”這份變動把蟲母嚇得不輕，它幾乎是下意識發出了“求救”信號，範圍波及整個蟲族。
遠方，正在前線殺蟲的士兵們退開幾步, 忍不住疑惑：“這是怎麽了？為什麽蟲子都躁動不安，是誰用了誘蟲劑？”
軍官觀察了一會兒, 卻皺起眉，道：“不，它們不是興奮，而是在憤怒，在害怕。”
“它們有什麽可怕的？”
軍官暫時沒有回答，陷入了沈思。他總覺得詭異，這種畫面，他仿佛在很久以前也見到過，那是在……在……在上一次星際大戰中！
他猛然起身：“蟲母受到了威脅？！”
“什麽？！”全軍嘩然。
——遠處的動靜如何，都與蟲巢無關。在受到求救信號的瞬間，這些更接近蟲母的怪物們便直接應激，當即就要沖過去保護蟲母。無數敵蟲以驚人的速度趕來，氣勢洶洶，如果讓它們進入蟲穴，姚柒柒必死無疑。
而蟲母也逐漸冷靜下來，感覺這“硬殼”沒有很強：體型沒它大，攻擊更是不曾穿透皮囊，除了有些吵鬧和煩心，幾乎沒有威脅。畢竟在漫長的進化中，它成為了防禦力點滿的蟲母，區區火焰槍還不至於要了這條命。
於是蟲母安定許多，難免有點惱羞成怒。它帶著幾分恨意低鳴，又洋洋得意地宣戰，只待孩子們進來替它殺死這討厭的玩意兒。
姚柒柒看出它的心思，不禁挑了挑眉。
“你想叫援軍？這可不行啊。”她把火焰槍的火力開到更大，繼續著這場看似毫無意義的“蟲母BBQ”，故意說，“我的援軍還沒到呢，你怎麽能以多欺少？”
語氣可憐兮兮，好像自己被欺負了。蟲母沒聽懂，滿頭問號。
但是緊接著，它就聽見少女說：“我想，我們應該……”
“公、平、對、打、哦！”
下一秒，“刺耳”的皮肉割裂聲穿透耳膜，微弱、輕盈，這聲音卻讓蟲母警覺地頓住了。隨後它不可置信地聳動了鼻子，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熟悉的血腥味，整只蟲躁動地顫動起來。這氣味，這感覺，那是它的血！——呷？
蟲母恍惚地楞住了，重新審視自身。它的身上沒有傷口，血液不是自己的。
“呷……？”怪物的口中流出茫然的低喃。
疑惑之後，蟲母突然反應過來什麽，緩緩地、猶豫地看向機甲。
……啪嗒。
啪嗒、啪嗒。
最初，是圓潤的血珠從手臂上滾落，但很快就變為血線、急促流淌的血河。無法抑制的痛感從傷口處遞進心臟，攥緊了神經，殷紅暈染機甲艙的地板，潔白親吻了血色。
姚柒柒從容地放下匕首。
她的手臂處出現了一道駭人的傷口，足有十厘米長，確保血液的湧出量達標，為自己“標明”蟲母的身份。盡管傷口很快得到包紮，氣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彌漫開來。
姚柒柒在蟲母背部保持著平衡，端上槍意味深長地問：“你想吃掉我，對不對？”
“那就試試看吧……是你吃掉我，還是我吃掉你呢？”
弱肉強食，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，僅此而已。
****
“嘎……”“吱吱。”“嗚……”
如姚柒柒所預料的，外界的騷動逐漸停止，那些憤怒的吼叫聲變成了猶豫和不解。蟲族們茫然地嗅聞兩道氣息，卻分辨不出敵人的身份，只好把這件事歸結為兩個蟲母的爭端。
至於為什麽會莫名冒出一位新蟲母，它們不會關心，也不會思考。畢竟蟲族是種族利益至上主義者，它們支持所有得當的進化。
就這樣，蟲族們回歸正常，四散開去。
“呷！”
蟲穴內，蟲母發出了興奮又惶恐的聲音。它的蟲殼不斷摩擦，足部亂晃，觸須瘋了般想要去探查“敵人”的信息，進食欲望狂漲。
姚柒柒躲開觸須，反手用力劈砍：鏗！
一陣怪叫。略為脆弱的部分被痛擊，蟲母難受了，連忙使勁地晃動身體試圖將她甩下來。但礙於巢穴內還有蟲卵，它克制地沒有撞擊墻壁，治好憋屈打晃。
【誒！它的殼軟化了，上刀！】
“不用你來教我。”
姚柒柒不滿地嗤笑兩聲，毫不留情轉身，拿起長劍狠狠朝下刺去。尖銳的劍身在燙紅的外殼上劃出一道醒目傷痕，破裂的皮膚像冷卻的巖漿被剝開，流出透明色的表層血液。
蟲母大驚：“呷——？！”
但這僅是本能的哀嚎。
怪物五米高的身體只被劃開一道二十幾厘米深的口子，再往下用力，蟲母尚未軟化的深層甲殼便抗住了攻擊。看來單純靠火焰槍是打不贏的，需要更猛的東西。
姚柒柒打定主意，準備切換出能源炮來。不料擡手時，她一個不慎被蟲母顛了下來，踉踉蹌蹌地跌到了墻邊。怪物怒吼幾聲，隨即想用鋒利的口器去攻擊機甲的頸部。
危險！
蟲母並不具備強大的戰鬥能力，但它的口器鋒利到可以咬碎鋼筋，而且能夠註射麻痹液體，是件恐怖的利器。
“嘖！”姚柒柒沈住氣應付，飛快用手臂擋住了進攻，卻只聽哢嚓一聲，她本來完好的左臂機身直接被咬斷。劇痛蔓延，超出了身體的承受範圍，左臂失去知覺地垂落下去。
她沈下臉。
不行，絕對不能再被咬到了！
少女借助蟲母動作的後搖閃開，一把將炮口對準怪物狙擊。高能量的炮彈狠狠砸在對方身上，伴隨著“轟！！”的巨響，直接把蟲母撞到了墻壁上。
怪物四仰八叉地被砸進蟲卵裏，感覺到渾身輕微的脹痛，腰背的外殼再次軟化，甚至焦黃。它有點被打懵，一時間爬不起來。
姚柒柒不會放過這大好時機。她眸光一轉，直接“轟”“轟”連開了十幾炮，每次都將蟲母砸進墻壁更深處。周圍無知無覺的蟲卵們跟著遭了殃，當場化為灰燼，空氣中傳來惡臭與蛋白質的燒焦味。
“……呷……”
蟲母似乎一動不動了。
能源耗了不少，姚柒柒趁機開始裝彈和審視數據，看見軍用機甲的能源含量已從99％降到92％。她想：果然能源炮不能常用，否則還沒轟死蟲母，機甲就要癱瘓了。
少女準備裝完彈再打幾炮，換近戰武器。
誰知就在她補充彈藥的時候，蟲母的足部一動。
說時遲那時快，只見它騰地爬了起來，以極快的速度撲向周圍，將殘留的蟲卵狂猛地往嘴裏塞。因為太過急促，這位母親狼狽到連幼蟲的爆汁都不管不顧，大口咀嚼，熒光的黑膜爆開一地，室內的光源變成了一塊一塊。
它不停吞噬，在姚柒柒開出下一炮下迅速地逃離了原位。炮彈打空，硝煙彌漫。
姚柒柒咳嗽了兩下，趕忙去查看怪物的位置和狀態。
——於是她瞧見，一道身影從煙霧中慢慢爬出來。那正是怪物，它、它……
已經恢覆如初。
姚柒柒：“？”
白幹一場的她勃然大怒：“這不公平啊，怎麽還能自帶血包的！”
費勁巴拉一小時，一看戰績零點五！蟲母最bug的防禦力搭配滿蟲穴的紅藥，她打的是怪嗎？胡扯，這分明是策劃之子啊！掛逼！！
姚柒柒感到頭疼。
為什麽這些事沒有被教材記載？
【傻孩子，以前的大戰中，都是打到最後才能打蟲母哇。】系統蹦出來嘆息，解釋道，【越級打怪，當然不好打了。】
以往的星際大戰中，只有蟲母的子嗣死得差不多了，蟲巢的保衛者也清空了，軍隊才能和蟲母幹上一架。那種時候，蟲卵基本都孵化完畢，新一批蟲族也還沒來得及誕生，蟲母當然只能幹躺著挨揍。
姚柒柒現在打蟲母，就像是跳過了所有的游戲環節直奔最終章，BOSS身上一點debuff都沒有，那叫一個棘手。
“……”少女無語哽咽。
既然如此，她也只能捏鼻子認命。
所幸這回某人學聰明了，一邊躲開蟲母的撲咬，一邊優先去燒死那群蟲卵。鋪天蓋地的黑卵數都數不清，她也不耐煩看，幹脆哪裏有熒光就往哪裏燒。
一時間，蟲穴內燈火通明，盡是在燃燒中無聲哀嚎的新鮮BBQ。蟲母打著打著動作就慢下來，姚柒柒本以為它是心疼，但又仔細一瞅，好像是聞著味餓了。
餓了。
姚柒柒：“？？？”
啊？不是，你有病吧！
那都是你親生的啊！緊急情況下吃掉補血也就算了，現在突然嘴饞是犯什麽病？！
少女大為震撼，更加堅定了不要成為蟲族的決心。她很佩服蟲母啥都敢吃的勇氣，但她自己是個有原則的吃貨：可以吃垃圾，但是不可以吃“垃圾”。
有原則地點頭.jpg。
還好高溫火焰槍不需要一直開啟，洞穴內已經被點燃的蟲卵們因擠得太近，正在傳遞火焰。燒著的點燃沒燒著的，用不了一會兒，洞內火光沖天。
姚柒柒再次躲開憤怒的蟲母沖撞，往半空中丟出幾盞懸浮燈。燈光代替蟲卵照明，她清晰地看見墻壁沒有融化跡象，看來這些蛛絲還挺耐熱。
蟲母不會吐絲，真是太好了……
胡思亂想著，姚柒柒輕易地蹬地躍起，借著蟲母沖刺的動靜再次回到對方背上。她經歷過成長期的精神力堪稱可怕，機甲與她艙內的動作完全一致，達到了極限的99.9％重合。
因此在蟲母看來，它完全不是在和一個機械殼殼對打，而更像是靈巧的人類。
又被對方騎到頭上，蟲母怒不可遏：“呷！”
一只手臂被廢，這次的保持平衡要更難。可姚柒柒非但不緊張，還被怪物的吼叫聲刺激得更加興奮，她知道這說明自己暫時占據上風，所以她在享受戰鬥。
激增的腎上腺素讓少女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，右手丟掉固定釘死死扣在了蟲母腦殼上，拽住繩子，她竟真成了一個“馬術師”。
“呷！呷！”
蟲母被搞得稀裏糊塗、氣不打一處來。但既然背上的討厭鬼不下來，它就故意去蹭傷後背。
怪物倒地翻滾，使勁滾了兩圈。但它發現力度不夠，便惡狠狠地沖上了墻壁，再翻身撞向地面。十幾米的高度墜機加上怪物自身的體重，機甲少說也得凹下去一塊，這記傷害不能吃。
姚柒柒瞇起眼，眼疾手快地跳到了蟲母的肚皮上，趁機對準相對柔軟的部位開炮。
轟！！！
又是一聲悲鳴，這回的攻擊可不容小覷。近距離的高溫炮彈威力驚人，炮火餘波炸得姚柒柒都被彈開，蟲母在地上抽搐了好幾下，簡直痛到不行。
不過怪物也趁剛剛咬傷了機甲的腰側，算是一比一打平。
“……牙齒真銳利啊，拿來做匕首就好了。”
姚柒柒隨口說著玩笑，卻忍不住捂上腰部。從外皮到內臟被啃穿的感覺宛如酷刑，更何況蟲母的牙齒帶有細小彎鉤，勾出去不僅會造成更大的創口，還會使痛感極度加倍，道理等同於魚鉤。
少女低下頭，明明知道自己沒有實際受傷，但還是淌下冷汗來。腰側的共感導致她行動受限，短期內不能再大開大合地跳躍了。
而另一邊，蟲母也喘息不止。現在這局面算得上兩敗俱傷。
可是下一秒，一人一蟲又毫不留情地朝彼此沖去，繼續這場漫長的廝殺。蟲母血厚，姚柒柒善躲，來來回回的交手註定在晝夜間輪回。
蟲巢內沒有太陽，時間逐漸成為一個模糊的概念。
渴了、餓了，少女就啃一口營養液；受傷了，就快速噴個藥；
疼到要昏厥了，就打一針鎮定劑；累了就喝振奮劑，心跳過快就補一回康覆針。
她靠嗑藥強行支撐著，不斷挑戰人類身體的極限。
甚至還有功夫想：感謝蟲母基因的強大，也感謝星際醫學的強大，多虧她獨攬小隊的藥劑才堅持至此。
——但崩潰也比想象來得快。
也許是第6天，也許是第7天，又或許其實剛剛第2天，這都不再重要。
累到恍惚、咳血時，聽著腦海中系統不留餘力地譏笑與逗弄，姚柒柒莫名產生了哭泣的沖動。那是一種屬於孩子的委屈、得不到發洩的悲傷。
好累啊，好想睡一覺。
流了很多血、受了很多傷，很痛，很難受。
為什麽我要這麽努力呢？
什麽也不想吃，什麽也不想做，只想躺在地上隨便睡上一覺啊。夢裏會有藍天白雲，和廣闊的校園，有鈴聲與黑板的寫字聲，有同學們嘰嘰喳喳的笑鬧。
然後，想在夢裏也睡上一覺，趴在課桌上，享受無聊的青春。沒有人會吵醒她，就讓她安心地休息一會兒。
……可是刺鼻的臭味鉆入鼻孔，將少女從夢想拉回到現實。她才發現自己還在和蟲母對打，隨即機械性地躲開幾次撲咬。
時間不停流動，連虛擬受傷的左臂和腰側都已經恢覆，出現了新的傷口和痛苦，但她還是不記得發生過什麽。只是下意識地閃躲、反擊，擡起頭，看見一個同樣狼狽的怪物。
怪物的動作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，那是她的大腦在呆滯。她又開始胡亂地想。
好奇怪啊，真的，好奇怪……
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呢？
一個難得的恍惚，她被蟲母狠狠地頂飛了出去，直接甩在地面上。就是這一甩，她的左手狠狠撞到了胸口，不料響起一道清脆的碰撞聲。
她不由忘記了疼痛，茫然地看去。
——是一串紅色手鏈，與一枚紫羅蘭的徽章。
啊……我認得這些。是蘭斯給的手串，還有帝國頒發的軍人徽章。
對，沒有記錯……
——我是為什麽而戰鬥呢？
【這位是……姚柒柒同學，我沒記錯你的名字吧？你好啊，我叫李諾！】
是他啊，總是很瘋癲的朋友。
【姚柒柒，哪個孫子偷了你的信？！】
嗯……總是愛發脾氣的大小姐。
【柒柒，我們可是互相捏著把柄的好朋友。】
偶爾很壞心眼的班長，唔，現在是隊長了。
還有……
【讓她盡可能讀書，攢錢，送她去更遼闊的土地成長。】
流浪星，貝琳達在等著她。
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，姚柒柒同學。】
是校長先生的叮囑，好熟悉。
【身體才是本錢，什麽都要聽醫師的，知道嗎？】
咦……隨機變成老媽子的馮旗教官，可惡，瑪雅醫師大概會罵他很吵。
除此之外還有很多、很多。無數張臉，無數個陌生人，無數她踏足過或未曾踏足的地點，無數渴求著和平的生命。綠草在幹涸的心底發芽，自己帶來溪流。
少女怔怔地等了很久。
最後，她聽到一段歡快的歌聲，稚嫩、單純。她記得的，那是她離開首都星時與朋友們唱的歌，她會記得……
【若某天和平到來，先生。】
【最美的花，一定有我澆灌。】
——噠。
徽章上的手指動了一下。
蟲母正準備抓住對手的疲憊期發力，嘴巴都長得老大了，不料敵人的氣場忽地一變讓它頓住。
就是這一頓，那原先還半死不活的機甲突然覆活了！居然抱著劍拼命朝它襲來！蟲母慌亂迎擊，沒有過度發育的大腦無法理解此事，因此不安起來。
對方的襲擊很迅猛，但這力度中又有章法。她節奏沒有亂，反而逐漸搶過了它的節奏。
……呷？
其實也早已疲憊不堪的蟲母，見此居然害怕了。所謂“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”，它剛剛的得意情緒不得已被擊垮，瞬間就落入下風。
而這一次萎靡，它犯下了致命的錯誤。
“——噗嗤！！”
一把銳利的匕首乍現，一瞬割開蟲母的脖頸，使它呆呆地楞住了。
原來在漫長的戰鬥中，它的防禦殼已經被磨到薄薄一層，而匕首恰巧穿透了僅剩的護甲，在它松懈時帶走了未來的所有呼吸。
不……
猩紅的眼死死盯住姚柒柒，怪物試圖叫喊，可大腦再也不能運轉了。
下一秒，它轟然倒地。
過了一會兒，那機甲緩緩湊近，又動作狠厲地補了幾刀，確保怪物死透。大量透明血液彌漫開來，把地板變得黏膩，所幸蟲母的屍體並不算臭，沒有讓空間更惡心。
終於，少女癱坐在地。
“……”結束了。
蟲族、戰鬥，很多事情。
……結束了……
……嗎？
神經幾乎馬上就可以入睡，系統卻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。它不顧姚柒柒木楞和疲倦的神情，用紳士的語氣笑瞇瞇道：【誒呀，真是辛苦了！恭喜你獲勝嘍！】
【既然打贏，就請做出選擇吧。你是想現在吃掉蟲母進化，還是等著外面的蟲族進來吃掉你呢？】
它說：【看在交情的份上，我可以給你拍個生前遺照，怎麽樣？就叫做“黎明前的反派小姐”！多好的名字！好極了！】
明明是電子的聲線，現在卻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。系統把宿主判定成了死人，絲毫不在意她的想法，甚至以此為樂，肆意荒唐。
它問完這些，興致勃勃地等待少女的反應，激動搓手。
會是憤怒嗎？還是難過？
會不會崩潰，又或者徹底瘋掉？
誒呀，太可憐了，她這麽小一只，恐怕蟲子咬不了三口就會死！從哪裏咬呢？咬斷腰部吧，場面一定很糟糕。怎麽辦嘛！
——可姚柒柒似乎沒什麽反應。
“……”她坐在那裏不動，像是壞掉的玩偶。
系統又問了幾次，多等了一會兒。最後它沒了耐心，便無聊地說：【行吧，不想說就算了，反正你要死嘍。】
它能聽見，外面的蟲族已經急不可耐了。
【死前多看看這世界吧，柒柒。】
【祝你好夢。】
——
少女突然動了。
她慢吞吞地撐著操作臺起身，奇怪地從機甲內艙離開，幾乎是以匍匐的姿態艱難前進。每一次動作都在折磨身體，但她還是程序式地一點點往前爬行。
系統看見她手裏拿了份點火器。
它十分困惑：【你想做什麽？燒掉蟲母也沒用。】
它煩悶又無語道：【來不及的，這麽大的塊頭短時間燒不完。我看你還是不要掙紮了，行麽？】
可姚柒柒依舊點著了火。
系統嘆氣。
真是冥頑不靈，果然一直是個不聽話的宿主。它下個任務的宿主一定要從孩子養起，那樣才更好掌……等等。
系統的思緒忽然斷掉，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它。
姚柒柒根本沒有點燃蟲母，而是在地上生了堆火。雖然外表看起來虛弱，但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靜，只見少女輕飄飄從蟲母身上割了一小塊肉下來，放到了火堆上，烘烤、翻騰……
然後，她開始進食。
將“食物”塞進口中，牙齒使“食物”被拆散，舌頭擺弄“食物”，最後由咽喉送入腹中。一切都很正常，除了那份“食物”。
【——姚柒柒？！！】
挑戰神經的畫面，讓系統無法理解的選擇，它幾乎要瘋了。
然而就像是聽不見系統的尖叫一般，姚柒柒小口小口地啃食著蟲肉。她臉上沒有害怕和糾結，甚至很輕松，仿佛在說“蟲肉也沒那麽難吃”。幾口食物下肚，蟲母的基因開始四竄逍遙，她便感覺到力量在緩緩回升。
在這過程中，外面的蟲族逐漸安靜了。
它們感知到“蟲母”仍舊在進化，氣息正變得強大。這說明蟲穴內的故事還沒結束，它們不便插手。
於是蟲子們猶豫著，再次散開。
系統詫異地凝視著眼前小口吞食的少女，靈光一現，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：【你要拖延時間？】
【開什麽玩笑，你會被蟲母同化的！你吃了它，你就會變成蟲母！你有沒有搞錯？！】
不對，不對，不對！！
明明是計劃中可以接受的一環，它為什麽會這樣不安？！難道她要在最後自殺嗎？拖延了足夠的時間，帶著蟲母的身份死去？
宿主怎麽可能這樣高尚！
“……”姚柒柒聽著系統撕心裂肺的慘叫，有些恍惚，不知在想什麽。片刻後，她忽然一笑：“我沒有搞錯。”
“我贏了這場比賽，我沒有輸。”
“——所以，我會吃掉它、戰勝它。”
大自然的法則是弱肉強食。
而她是強者，她不信自己會被弱者的基因支配。
……如果失敗，就由紅色手鏈殺死她吧。
死在思念中，似乎也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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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邊, 姚柒柒鎮定地拿出了信號槍。
她按下扳機，精準的定位信息輸入宇宙，無聲的能量波讓蟲母進食的動作一頓。後者不由警惕地四下張望, 但過了一會兒, 它又垂下頭去吸吮“河豚”。
進食所分泌的多巴胺使蟲母放松了警惕，沒有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。
“河豚”內部的液體被清空, 蟲母慢條斯理地清理了一下口器，開始“斯文”地分解這具屍體。相當有彈性的軀殼被它一口口咬下來, 咀嚼咽肚。
姚柒柒默不作聲地掃視一圈, 再次確認身邊的蟲子死幹凈了，絕對沒有礙事者。於是她小心地從食物堆上滑落, 安靜地、一步一步地接近蟲母。
“嘎吱……嘎吱……”
蟲母還在歡快地享用午餐。
正當它撕扯下一塊“河豚”頸部皮肉的時候, 一具奇怪的硬殼忽然躍起, 瞬間跳到了它的背部！蟲母嚇了一跳，隨即感受到恐怖的熱浪在背後翻湧, 使它發出尖銳的哭喊：“呷——！！！”
襲擊者笑了。
姚柒柒想：能偷襲, 幹嘛要堂堂正正打呢？
“你好啊, 另一個‘我’！”就這樣, 少女堂皇出場。
火焰槍端在她手裏，那把蟲母當驢騎的姿態像極了大反派。高溫灼燒著蟲母的肌膚，正以極慢的速度軟化外殼, 但疼痛感絲毫不減。“呷！”“呷！”這份變動把蟲母嚇得不輕，它幾乎是下意識發出了“求救”信號，範圍波及整個蟲族。
遠方，正在前線殺蟲的士兵們退開幾步, 忍不住疑惑：“這是怎麽了？為什麽蟲子都躁動不安，是誰用了誘蟲劑？”
軍官觀察了一會兒, 卻皺起眉，道：“不，它們不是興奮，而是在憤怒，在害怕。”
“它們有什麽可怕的？”
軍官暫時沒有回答，陷入了沈思。他總覺得詭異，這種畫面，他仿佛在很久以前也見到過，那是在……在……在上一次星際大戰中！
他猛然起身：“蟲母受到了威脅？！”
“什麽？！”全軍嘩然。
——遠處的動靜如何，都與蟲巢無關。在受到求救信號的瞬間，這些更接近蟲母的怪物們便直接應激，當即就要沖過去保護蟲母。無數敵蟲以驚人的速度趕來，氣勢洶洶，如果讓它們進入蟲穴，姚柒柒必死無疑。
而蟲母也逐漸冷靜下來，感覺這“硬殼”沒有很強：體型沒它大，攻擊更是不曾穿透皮囊，除了有些吵鬧和煩心，幾乎沒有威脅。畢竟在漫長的進化中，它成為了防禦力點滿的蟲母，區區火焰槍還不至於要了這條命。
於是蟲母安定許多，難免有點惱羞成怒。它帶著幾分恨意低鳴，又洋洋得意地宣戰，只待孩子們進來替它殺死這討厭的玩意兒。
姚柒柒看出它的心思，不禁挑了挑眉。
“你想叫援軍？這可不行啊。”她把火焰槍的火力開到更大，繼續著這場看似毫無意義的“蟲母BBQ”，故意說，“我的援軍還沒到呢，你怎麽能以多欺少？”
語氣可憐兮兮，好像自己被欺負了。蟲母沒聽懂，滿頭問號。
但是緊接著，它就聽見少女說：“我想，我們應該……”
“公、平、對、打、哦！”
下一秒，“刺耳”的皮肉割裂聲穿透耳膜，微弱、輕盈，這聲音卻讓蟲母警覺地頓住了。隨後它不可置信地聳動了鼻子，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熟悉的血腥味，整只蟲躁動地顫動起來。這氣味，這感覺，那是它的血！——呷？
蟲母恍惚地楞住了，重新審視自身。它的身上沒有傷口，血液不是自己的。
“呷……？”怪物的口中流出茫然的低喃。
疑惑之後，蟲母突然反應過來什麽，緩緩地、猶豫地看向機甲。
……啪嗒。
啪嗒、啪嗒。
最初，是圓潤的血珠從手臂上滾落，但很快就變為血線、急促流淌的血河。無法抑制的痛感從傷口處遞進心臟，攥緊了神經，殷紅暈染機甲艙的地板，潔白親吻了血色。
姚柒柒從容地放下匕首。
她的手臂處出現了一道駭人的傷口，足有十厘米長，確保血液的湧出量達標，為自己“標明”蟲母的身份。盡管傷口很快得到包紮，氣息還是源源不斷地彌漫開來。
姚柒柒在蟲母背部保持著平衡，端上槍意味深長地問：“你想吃掉我，對不對？”
“那就試試看吧……是你吃掉我，還是我吃掉你呢？”
弱肉強食，這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則，僅此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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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嘎……”“吱吱。”“嗚……”
如姚柒柒所預料的，外界的騷動逐漸停止，那些憤怒的吼叫聲變成了猶豫和不解。蟲族們茫然地嗅聞兩道氣息，卻分辨不出敵人的身份，只好把這件事歸結為兩個蟲母的爭端。
至於為什麽會莫名冒出一位新蟲母，它們不會關心，也不會思考。畢竟蟲族是種族利益至上主義者，它們支持所有得當的進化。
就這樣，蟲族們回歸正常，四散開去。
“呷！”
蟲穴內，蟲母發出了興奮又惶恐的聲音。它的蟲殼不斷摩擦，足部亂晃，觸須瘋了般想要去探查“敵人”的信息，進食欲望狂漲。
姚柒柒躲開觸須，反手用力劈砍：鏗！
一陣怪叫。略為脆弱的部分被痛擊，蟲母難受了，連忙使勁地晃動身體試圖將她甩下來。但礙於巢穴內還有蟲卵，它克制地沒有撞擊墻壁，治好憋屈打晃。
【誒！它的殼軟化了，上刀！】
“不用你來教我。”
姚柒柒不滿地嗤笑兩聲，毫不留情轉身，拿起長劍狠狠朝下刺去。尖銳的劍身在燙紅的外殼上劃出一道醒目傷痕，破裂的皮膚像冷卻的巖漿被剝開，流出透明色的表層血液。
蟲母大驚：“呷——？！”
但這僅是本能的哀嚎。
怪物五米高的身體只被劃開一道二十幾厘米深的口子，再往下用力，蟲母尚未軟化的深層甲殼便抗住了攻擊。看來單純靠火焰槍是打不贏的，需要更猛的東西。
姚柒柒打定主意，準備切換出能源炮來。不料擡手時，她一個不慎被蟲母顛了下來，踉踉蹌蹌地跌到了墻邊。怪物怒吼幾聲，隨即想用鋒利的口器去攻擊機甲的頸部。
危險！
蟲母並不具備強大的戰鬥能力，但它的口器鋒利到可以咬碎鋼筋，而且能夠註射麻痹液體，是件恐怖的利器。
“嘖！”姚柒柒沈住氣應付，飛快用手臂擋住了進攻，卻只聽哢嚓一聲，她本來完好的左臂機身直接被咬斷。劇痛蔓延，超出了身體的承受範圍，左臂失去知覺地垂落下去。
她沈下臉。
不行，絕對不能再被咬到了！
少女借助蟲母動作的後搖閃開，一把將炮口對準怪物狙擊。高能量的炮彈狠狠砸在對方身上，伴隨著“轟！！”的巨響，直接把蟲母撞到了墻壁上。
怪物四仰八叉地被砸進蟲卵裏，感覺到渾身輕微的脹痛，腰背的外殼再次軟化，甚至焦黃。它有點被打懵，一時間爬不起來。
姚柒柒不會放過這大好時機。她眸光一轉，直接“轟”“轟”連開了十幾炮，每次都將蟲母砸進墻壁更深處。周圍無知無覺的蟲卵們跟著遭了殃，當場化為灰燼，空氣中傳來惡臭與蛋白質的燒焦味。
“……呷……”
蟲母似乎一動不動了。
能源耗了不少，姚柒柒趁機開始裝彈和審視數據，看見軍用機甲的能源含量已從99％降到92％。她想：果然能源炮不能常用，否則還沒轟死蟲母，機甲就要癱瘓了。
少女準備裝完彈再打幾炮，換近戰武器。
誰知就在她補充彈藥的時候，蟲母的足部一動。
說時遲那時快，只見它騰地爬了起來，以極快的速度撲向周圍，將殘留的蟲卵狂猛地往嘴裏塞。因為太過急促，這位母親狼狽到連幼蟲的爆汁都不管不顧，大口咀嚼，熒光的黑膜爆開一地，室內的光源變成了一塊一塊。
它不停吞噬，在姚柒柒開出下一炮下迅速地逃離了原位。炮彈打空，硝煙彌漫。
姚柒柒咳嗽了兩下，趕忙去查看怪物的位置和狀態。
——於是她瞧見，一道身影從煙霧中慢慢爬出來。那正是怪物，它、它……
已經恢覆如初。
姚柒柒：“？”
白幹一場的她勃然大怒：“這不公平啊，怎麽還能自帶血包的！”
費勁巴拉一小時，一看戰績零點五！蟲母最bug的防禦力搭配滿蟲穴的紅藥，她打的是怪嗎？胡扯，這分明是策劃之子啊！掛逼！！
姚柒柒感到頭疼。
為什麽這些事沒有被教材記載？
【傻孩子，以前的大戰中，都是打到最後才能打蟲母哇。】系統蹦出來嘆息，解釋道，【越級打怪，當然不好打了。】
以往的星際大戰中，只有蟲母的子嗣死得差不多了，蟲巢的保衛者也清空了，軍隊才能和蟲母幹上一架。那種時候，蟲卵基本都孵化完畢，新一批蟲族也還沒來得及誕生，蟲母當然只能幹躺著挨揍。
姚柒柒現在打蟲母，就像是跳過了所有的游戲環節直奔最終章，BOSS身上一點debuff都沒有，那叫一個棘手。
“……”少女無語哽咽。
既然如此，她也只能捏鼻子認命。
所幸這回某人學聰明了，一邊躲開蟲母的撲咬，一邊優先去燒死那群蟲卵。鋪天蓋地的黑卵數都數不清，她也不耐煩看，幹脆哪裏有熒光就往哪裏燒。
一時間，蟲穴內燈火通明，盡是在燃燒中無聲哀嚎的新鮮BBQ。蟲母打著打著動作就慢下來，姚柒柒本以為它是心疼，但又仔細一瞅，好像是聞著味餓了。
餓了。
姚柒柒：“？？？”
啊？不是，你有病吧！
那都是你親生的啊！緊急情況下吃掉補血也就算了，現在突然嘴饞是犯什麽病？！
少女大為震撼，更加堅定了不要成為蟲族的決心。她很佩服蟲母啥都敢吃的勇氣，但她自己是個有原則的吃貨：可以吃垃圾，但是不可以吃“垃圾”。
有原則地點頭.jpg。
還好高溫火焰槍不需要一直開啟，洞穴內已經被點燃的蟲卵們因擠得太近，正在傳遞火焰。燒著的點燃沒燒著的，用不了一會兒，洞內火光沖天。
姚柒柒再次躲開憤怒的蟲母沖撞，往半空中丟出幾盞懸浮燈。燈光代替蟲卵照明，她清晰地看見墻壁沒有融化跡象，看來這些蛛絲還挺耐熱。
蟲母不會吐絲，真是太好了……
胡思亂想著，姚柒柒輕易地蹬地躍起，借著蟲母沖刺的動靜再次回到對方背上。她經歷過成長期的精神力堪稱可怕，機甲與她艙內的動作完全一致，達到了極限的99.9％重合。
因此在蟲母看來，它完全不是在和一個機械殼殼對打，而更像是靈巧的人類。
又被對方騎到頭上，蟲母怒不可遏：“呷！”
一只手臂被廢，這次的保持平衡要更難。可姚柒柒非但不緊張，還被怪物的吼叫聲刺激得更加興奮，她知道這說明自己暫時占據上風，所以她在享受戰鬥。
激增的腎上腺素讓少女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，右手丟掉固定釘死死扣在了蟲母腦殼上，拽住繩子，她竟真成了一個“馬術師”。
“呷！呷！”
蟲母被搞得稀裏糊塗、氣不打一處來。但既然背上的討厭鬼不下來，它就故意去蹭傷後背。
怪物倒地翻滾，使勁滾了兩圈。但它發現力度不夠，便惡狠狠地沖上了墻壁，再翻身撞向地面。十幾米的高度墜機加上怪物自身的體重，機甲少說也得凹下去一塊，這記傷害不能吃。
姚柒柒瞇起眼，眼疾手快地跳到了蟲母的肚皮上，趁機對準相對柔軟的部位開炮。
轟！！！
又是一聲悲鳴，這回的攻擊可不容小覷。近距離的高溫炮彈威力驚人，炮火餘波炸得姚柒柒都被彈開，蟲母在地上抽搐了好幾下，簡直痛到不行。
不過怪物也趁剛剛咬傷了機甲的腰側，算是一比一打平。
“……牙齒真銳利啊，拿來做匕首就好了。”
姚柒柒隨口說著玩笑，卻忍不住捂上腰部。從外皮到內臟被啃穿的感覺宛如酷刑，更何況蟲母的牙齒帶有細小彎鉤，勾出去不僅會造成更大的創口，還會使痛感極度加倍，道理等同於魚鉤。
少女低下頭，明明知道自己沒有實際受傷，但還是淌下冷汗來。腰側的共感導致她行動受限，短期內不能再大開大合地跳躍了。
而另一邊，蟲母也喘息不止。現在這局面算得上兩敗俱傷。
可是下一秒，一人一蟲又毫不留情地朝彼此沖去，繼續這場漫長的廝殺。蟲母血厚，姚柒柒善躲，來來回回的交手註定在晝夜間輪回。
蟲巢內沒有太陽，時間逐漸成為一個模糊的概念。
渴了、餓了，少女就啃一口營養液；受傷了，就快速噴個藥；
疼到要昏厥了，就打一針鎮定劑；累了就喝振奮劑，心跳過快就補一回康覆針。
她靠嗑藥強行支撐著，不斷挑戰人類身體的極限。
甚至還有功夫想：感謝蟲母基因的強大，也感謝星際醫學的強大，多虧她獨攬小隊的藥劑才堅持至此。
——但崩潰也比想象來得快。
也許是第6天，也許是第7天，又或許其實剛剛第2天，這都不再重要。
累到恍惚、咳血時，聽著腦海中系統不留餘力地譏笑與逗弄，姚柒柒莫名產生了哭泣的沖動。那是一種屬於孩子的委屈、得不到發洩的悲傷。
好累啊，好想睡一覺。
流了很多血、受了很多傷，很痛，很難受。
為什麽我要這麽努力呢？
什麽也不想吃，什麽也不想做，只想躺在地上隨便睡上一覺啊。夢裏會有藍天白雲，和廣闊的校園，有鈴聲與黑板的寫字聲，有同學們嘰嘰喳喳的笑鬧。
然後，想在夢裏也睡上一覺，趴在課桌上，享受無聊的青春。沒有人會吵醒她，就讓她安心地休息一會兒。
……可是刺鼻的臭味鉆入鼻孔，將少女從夢想拉回到現實。她才發現自己還在和蟲母對打，隨即機械性地躲開幾次撲咬。
時間不停流動，連虛擬受傷的左臂和腰側都已經恢覆，出現了新的傷口和痛苦，但她還是不記得發生過什麽。只是下意識地閃躲、反擊，擡起頭，看見一個同樣狼狽的怪物。
怪物的動作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，那是她的大腦在呆滯。她又開始胡亂地想。
好奇怪啊，真的，好奇怪……
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呢？
一個難得的恍惚，她被蟲母狠狠地頂飛了出去，直接甩在地面上。就是這一甩，她的左手狠狠撞到了胸口，不料響起一道清脆的碰撞聲。
她不由忘記了疼痛，茫然地看去。
——是一串紅色手鏈，與一枚紫羅蘭的徽章。
啊……我認得這些。是蘭斯給的手串，還有帝國頒發的軍人徽章。
對，沒有記錯……
——我是為什麽而戰鬥呢？
【這位是……姚柒柒同學，我沒記錯你的名字吧？你好啊，我叫李諾！】
是他啊，總是很瘋癲的朋友。
【姚柒柒，哪個孫子偷了你的信？！】
嗯……總是愛發脾氣的大小姐。
【柒柒，我們可是互相捏著把柄的好朋友。】
偶爾很壞心眼的班長，唔，現在是隊長了。
還有……
【讓她盡可能讀書，攢錢，送她去更遼闊的土地成長。】
流浪星，貝琳達在等著她。
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，姚柒柒同學。】
是校長先生的叮囑，好熟悉。
【身體才是本錢，什麽都要聽醫師的，知道嗎？】
咦……隨機變成老媽子的馮旗教官，可惡，瑪雅醫師大概會罵他很吵。
除此之外還有很多、很多。無數張臉，無數個陌生人，無數她踏足過或未曾踏足的地點，無數渴求著和平的生命。綠草在幹涸的心底發芽，自己帶來溪流。
少女怔怔地等了很久。
最後，她聽到一段歡快的歌聲，稚嫩、單純。她記得的，那是她離開首都星時與朋友們唱的歌，她會記得……
【若某天和平到來，先生。】
【最美的花，一定有我澆灌。】
——噠。
徽章上的手指動了一下。
蟲母正準備抓住對手的疲憊期發力，嘴巴都長得老大了，不料敵人的氣場忽地一變讓它頓住。
就是這一頓，那原先還半死不活的機甲突然覆活了！居然抱著劍拼命朝它襲來！蟲母慌亂迎擊，沒有過度發育的大腦無法理解此事，因此不安起來。
對方的襲擊很迅猛，但這力度中又有章法。她節奏沒有亂，反而逐漸搶過了它的節奏。
……呷？
其實也早已疲憊不堪的蟲母，見此居然害怕了。所謂“一鼓作氣，再而衰，三而竭”，它剛剛的得意情緒不得已被擊垮，瞬間就落入下風。
而這一次萎靡，它犯下了致命的錯誤。
“——噗嗤！！”
一把銳利的匕首乍現，一瞬割開蟲母的脖頸，使它呆呆地楞住了。
原來在漫長的戰鬥中，它的防禦殼已經被磨到薄薄一層，而匕首恰巧穿透了僅剩的護甲，在它松懈時帶走了未來的所有呼吸。
不……
猩紅的眼死死盯住姚柒柒，怪物試圖叫喊，可大腦再也不能運轉了。
下一秒，它轟然倒地。
過了一會兒，那機甲緩緩湊近，又動作狠厲地補了幾刀，確保怪物死透。大量透明血液彌漫開來，把地板變得黏膩，所幸蟲母的屍體並不算臭，沒有讓空間更惡心。
終於，少女癱坐在地。
“……”結束了。
蟲族、戰鬥，很多事情。
……結束了……
……嗎？
神經幾乎馬上就可以入睡，系統卻不合時宜地跳了出來。它不顧姚柒柒木楞和疲倦的神情，用紳士的語氣笑瞇瞇道：【誒呀，真是辛苦了！恭喜你獲勝嘍！】
【既然打贏，就請做出選擇吧。你是想現在吃掉蟲母進化，還是等著外面的蟲族進來吃掉你呢？】
它說：【看在交情的份上，我可以給你拍個生前遺照，怎麽樣？就叫做“黎明前的反派小姐”！多好的名字！好極了！】
明明是電子的聲線，現在卻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。系統把宿主判定成了死人，絲毫不在意她的想法，甚至以此為樂，肆意荒唐。
它問完這些，興致勃勃地等待少女的反應，激動搓手。
會是憤怒嗎？還是難過？
會不會崩潰，又或者徹底瘋掉？
誒呀，太可憐了，她這麽小一只，恐怕蟲子咬不了三口就會死！從哪裏咬呢？咬斷腰部吧，場面一定很糟糕。怎麽辦嘛！
——可姚柒柒似乎沒什麽反應。
“……”她坐在那裏不動，像是壞掉的玩偶。
系統又問了幾次，多等了一會兒。最後它沒了耐心，便無聊地說：【行吧，不想說就算了，反正你要死嘍。】
它能聽見，外面的蟲族已經急不可耐了。
【死前多看看這世界吧，柒柒。】
【祝你好夢。】
——
少女突然動了。
她慢吞吞地撐著操作臺起身，奇怪地從機甲內艙離開，幾乎是以匍匐的姿態艱難前進。每一次動作都在折磨身體，但她還是程序式地一點點往前爬行。
系統看見她手裏拿了份點火器。
它十分困惑：【你想做什麽？燒掉蟲母也沒用。】
它煩悶又無語道：【來不及的，這麽大的塊頭短時間燒不完。我看你還是不要掙紮了，行麽？】
可姚柒柒依舊點著了火。
系統嘆氣。
真是冥頑不靈，果然一直是個不聽話的宿主。它下個任務的宿主一定要從孩子養起，那樣才更好掌……等等。
系統的思緒忽然斷掉，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它。
姚柒柒根本沒有點燃蟲母，而是在地上生了堆火。雖然外表看起來虛弱，但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靜，只見少女輕飄飄從蟲母身上割了一小塊肉下來，放到了火堆上，烘烤、翻騰……
然後，她開始進食。
將“食物”塞進口中，牙齒使“食物”被拆散，舌頭擺弄“食物”，最後由咽喉送入腹中。一切都很正常，除了那份“食物”。
【——姚柒柒？！！】
挑戰神經的畫面，讓系統無法理解的選擇，它幾乎要瘋了。
然而就像是聽不見系統的尖叫一般，姚柒柒小口小口地啃食著蟲肉。她臉上沒有害怕和糾結，甚至很輕松，仿佛在說“蟲肉也沒那麽難吃”。幾口食物下肚，蟲母的基因開始四竄逍遙，她便感覺到力量在緩緩回升。
在這過程中，外面的蟲族逐漸安靜了。
它們感知到“蟲母”仍舊在進化，氣息正變得強大。這說明蟲穴內的故事還沒結束，它們不便插手。
於是蟲子們猶豫著，再次散開。
系統詫異地凝視著眼前小口吞食的少女，靈光一現，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：【你要拖延時間？】
【開什麽玩笑，你會被蟲母同化的！你吃了它，你就會變成蟲母！你有沒有搞錯？！】
不對，不對，不對！！
明明是計劃中可以接受的一環，它為什麽會這樣不安？！難道她要在最後自殺嗎？拖延了足夠的時間，帶著蟲母的身份死去？
宿主怎麽可能這樣高尚！
“……”姚柒柒聽著系統撕心裂肺的慘叫，有些恍惚，不知在想什麽。片刻後，她忽然一笑：“我沒有搞錯。”
“我贏了這場比賽，我沒有輸。”
“——所以，我會吃掉它、戰勝它。”
大自然的法則是弱肉強食。
而她是強者，她不信自己會被弱者的基因支配。
……如果失敗，就由紅色手鏈殺死她吧。
死在思念中，似乎也不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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